【鼠猫】当大风客栈变成同福客栈(十四)
第十四回 情根深种已成命数,往昔历历皆为痴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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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刻钟后,众人准备完毕,白玉堂依南宫败柳的嘱咐盘足坐在床上,南宫败柳深吸一口气,严肃道:“如果顺利的话,进入催眠状态之后,最多一刻钟他们就会醒来,之所以让大家看着,是因为我的缘故,我知道你们都是高手,我这双眼睛,如果忽然变红,请诸位千万别客气!”
“啥意思啊?”白展堂道。
“眼睛变红,说明另一个我要出来了,如果不及时制止,后果不堪设想!”
“那要万一催眠进行到一半呢?”
南宫残花苦笑:“所以说,这就是意外情况了。”
“这哪儿行,不催了!”白展堂断然道。
“为啥不催了……”
郭芙蓉瞪李大嘴一眼:“你再多嘴信不信我把你从楼上扔下去!”
“没错,我们虽然不是江湖人,但这点义气还是讲的。”吕秀才点头道“子曾经曰……”
众人+南宫败柳:“去!——”
“够了!”白玉堂打断众人的言语“一言既出驷马难追,你们若再说这些话,就是看不起我了!”
白展堂张了张嘴,苦笑一下:“你看这叫什么事……”
白玉堂哈哈一笑,忽一探身,从床头摘下悬着的画影,朝白展堂一送。
“拜托白少侠,如果我们有什么不测,请送我们一程。”
白展堂眉头紧锁,许久叹了口气,接过来: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
南宫败柳再不多言,运功催眠,白玉堂很快便沉入睡梦中。
众人见他们进了状态,纷纷围到白展堂身边,郭芙蓉尤其气恼:“拜托哎,你真答应他?你还真下的去手啊!”
白展堂只是摇头,许久道:“英雄到底是英雄。”
……
“飘渺的意识是一种无我,所以你一开始是感受不到自己存在的,待进入他的意识后,你会因自己的心智具现化为他梦境中的实体,可以说是人是鬼,都在你一念之间……”
“但无论好坏,都会将他的心智完全打乱,所以,我给你施了一道如影诀,他看不见你,而你随着他的意识而行,待时机到了,符咒自解……”
“他的梦境,将从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开始……”
白玉堂渐渐回复意识,耳边是噪杂的人声桌椅声,睁眼环顾,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酒楼之中,场景有些熟悉,却忘了在哪里见过,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了。
这猫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,竟然是在一个酒楼里?他还以为是见到包大人,或者被皇帝小儿封为御猫的时候呢!
白玉堂不由哑然失笑,此时应是正午,酒馆二楼正热闹非凡,随意打量间,一抹蓝衣的身影忽的撞入眼帘,不由呆住了。
是他。
坐在那里的的确是展昭,穿着那身见惯的靛蓝衣裳,安静的坐在个不显眼的角落自斟自饮,长剑放在手边,却没有江湖人常见的戾气,却更像书香世家外出游历的公子。最重要的是,这个展昭顶多十八九岁!
虽然情况很紧急,白玉堂还是止不住的激动起来——这可是实打实的展小猫啊!细看展昭,尚未长开的模样比如今更显柔和清秀,甚至带些天真。那双眸子还是那么亮,却多了些灵动和狡黠,分明是个初入江湖,正意气风发的少年人!
这种气质,白玉堂极少在那个开封府的侍卫身上看见——或是说,展昭已在官场的尔虞我诈中学会了收敛锐气,将这个自己隐匿起来。
白玉堂心里正不是滋味,楼梯上又响起脚步声:来人轻功显然十分高明,但内力功夫尚未到家,但也是百里挑一的人物。
展昭也被吸引了注意,放下酒杯看去,正见一白衣少年信步踱上,身姿挺拔面容俊朗,眉宇间满是英气,更兼一身好武艺,真是说不出的华美潇洒……
展昭目光竟再难移开,心下暗暗羡慕,却不想那少年一眼看见在一边吃喝的项福,二人竟就这么说上了话!
展昭顿时心凉,这等人怎和那项福那狗腿子是一路?不由又是惋惜又是气恨,将杯中残酒饮尽,长叹一声,眉头不知何时拧起个疙瘩……
沉浸梦中的展昭却不知道,十年后的那人正站在自己对面,满脸震惊。
白玉堂从没想到,他们的初遇原来不是七年前,而是十年前。他对那人的存在毫无所知时,展昭已经在暗处默默注视自己,乃至为自己动容。
更没想到的是,他白玉堂在展昭心中,竟重要至此。
展昭正自感叹,那白衣少年和项福聊了几句,忽拍案而起:“我真是看走了眼,没想到你竟然给安乐侯做事!告辞!”
言毕转身愤愤而去,展昭心中郁结顿时一散而空,暗喝一声:“这就对了!”当下便想追出去,又想起该做的事,摇了摇头重新坐定,心绪再难平定。
此等好男儿,武艺非凡更兼快意潇洒,可不是他一直想成为的人?
只可惜缘分不到,若他日江湖相见,必要把酒言欢……
缘分不到……
呵,说起来,他们日后的缘分……不提也罢……
“我虽然讨厌你,但相信你绝不会卑鄙至此。”
“我信得过他。”
“我信他……”
所有人都怀疑自己时,唯有他对自己存着一丝期盼,待尘埃落定,他又毫不留恋地拂袖而去,去过那快意江湖的日子。再度相见,又是形同陌路。
真不知是幸运,还是不幸。
……
“开——铡——”
展昭睁开眼睛,开封府明晃晃的铡刀缓缓打开,利刃上映出了他唯一亲人的脸。
时间似乎停滞在那里,又在飞速流逝,诀别的那刻,还是到了。
“下去以后,我会告诉师父,他教了一个好徒弟。”
铡刀落下,自此真正成了孑然一身,退了堂,展昭一时竟不知该去往何方,站在秋风寥落的庭院中,看着西斜的夕阳。
他哭不出来,因为这一切,似乎都是他想要的。
法不容情。
白莹如玉的飞蝗石轻轻砸在肩上,力道不大,展昭看向那一袭白衣,想说什么,千言万语梗在喉咙里。
白玉堂并不在意他的沉默,径自走来:“找个地方,喝酒去。”
“展某还有……”
“由不得你!”
那一夜,一向重享用的白玉堂,并未选择惯去的高楼雅阁,更休提庸人借酒浇愁时爱去的青楼楚馆——他们几乎跑遍了汴梁,每路过一处,白玉堂就皱起眉挑挑拣拣,或是太聒噪或是酒不好,最后索性买了几大坛好酒拎在手中,越过城墙去。
最后去了哪里,展昭已不大明确了。他,入官场这些年,终于放下一切喝到大醉。
酒入愁肠,美酒佳酿皆成了苦水,混在泪中早尝不出滋味。
白玉堂什么也不说,倒酒,共饮,时不时目光对接,一切不言自明。
展昭懂白玉堂,也懂,白玉堂懂他。
醉眼朦胧中,他嚎啕大哭,哭完,又放声大笑,笑罢,泪流满面。
唯一的亲人被这浑浊尘世污染,堕身罪恶,怎能不哭!
原本已孑然一身,却有知音关怀,得友如此,怎能不笑!
奈何自己竟不知足,还妄想占有那人的全部,自作自受,怎能不悲!
那酒喝到最后,展昭的意识已不大清楚,依稀间感觉自己被人背起。他被人扶到床上躺好,有人在耳边说,猫儿,我走了,几个哥哥在等我。
再见面时,又是以往那样,无尽的怀疑与误解……
……
安静的喧嚷,漆黑天地中,展昭和一位葛衣老道坐而对弈。
白玉堂隐在柱后,一错不错地看着。
那棋局细细一看,早已救无可救,展昭却迟迟不肯结了这个死局,手拈黑子,似是要从棋缝中看出路来。
老道摇摇头,将那棋盘移开,展昭的手虚虚垂下,那枚黑子滚落在地,直撞到白玉堂脚边,白玉堂随手捡起,心里疑惑。
“可是来求姻缘?”老道开了口。
展昭竟笑了。
“怎敢想此等好事,只是想知道,我和那人,还能有什么缘分罢了。”
“那人生辰八字?”
展昭摇头不语。
“那,名讳?”
展昭沉默不言。
老道竟也不恼:“如此,你随意说两字便是。”
展昭轻轻吐出两个字。
“画影。”
白玉堂一时不敢相信,脑子轰隆隆如撞钟,手心那枚棋子烙铁一样滚烫起来。
那是他的剑。
“山水蒙变山水讼、后有震,兑……”
老道掐指暗算片刻,长叹一声。
“卦象奇凶,多半是坎坷难成,你二人都是极刚强的性子,彼此隔阂太多,极易因一些小事恩断义绝……”
“放屁,你这个老牛鼻子瞎说什么!”
白玉堂听了这话登时气血上涌,恨不得把那老道打一顿,奈何这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,打也没用,便牢牢记下了那老道的样子,预备以后回去再收拾他。
“哪怕前番已历经生死,再相见也如同陌路人一般……”
老道继续解着卦,白玉堂听了这话,却不由一惊,头上顿时冒出冷汗来。
他这些年一直放不下面子,心里早把展昭当作是知己,见面时却刻意的冷淡疏离,当着外人尤其如此。或许是期待过甚,展昭做一些他不喜欢的事,如处处把官府挂在嘴边,动不动就搬出规矩来……便会加倍的愤怒乃至失望,乃至忍不住去刻意刺痛他!
如今想起,自己那种刻意的疏离,还带着些潜意识中的恐惧——方才一瞬他才想通,自己和展昭的心意,分明是一样的!
因为动了情,所以不敢接近,几个月不见,便想的抓心挠肝……可不是如此!
“纵然两情相悦,也是虽然先笑,后有悲啼。到不如一开始便不做打算的好。”
老道屈起手指在棋盘上一弹,那些纠结交融,相搏相融的黑白二子尽数滚落下来,展昭注视着那些棋子在地上弹跳,直到彻底平息下来,只留下空荡荡的棋盘。
展昭站起身来:“多谢前辈。”
“你并不是个听天由命之人,为何不多问几句呢?”
展昭的脸上竟露出了释然的笑意。
“我从未怀有过希望,此情伊始,就是我一厢情愿,那人……我只希望他过的好,仅此而已。”
“仅此而已?那,你又为何来卜卦?”
“是我愚钝,自寻烦恼……”
展昭脸上竟露出慌乱的神色,摇了摇头,快步走入那一片黑暗中。
……
同福客栈的客房,白玉堂闭目盘坐,桌上的一炷香已经燃了一半,众人环侍四周,面色凝重。
南宫残花坐在对面,身体忽然颤了下,睁开眼睛已是一片赤红。
“嘿嘿,这真是天助我也……”
“铮”的一声,郭芙蓉已抽剑架在南宫脖子上:“早防着你这手呐,闭上眼睛,不许回头,知道你眼睛会放电!”
“呵呵,连这都知道了?”
南宫残花在腰上一摸,抓了个空,祝无双冷笑道:“别折腾啦,笛子在我这呐!”
“啧啧,一条后路都没给我留啊?”
“你老实点儿,敢耍花样,直接就是死穴!”白展堂竖起手指头。
南宫残花露出惊讶的表情:“真的吗?我死了,这两个大侠怎么办呐?人家从几百年前跑到现在帮你们,你们就这样对他们?好变态喔……”
众人对视一眼,都道不好,郭芙蓉咳嗽一声,试图把话题揭过去:“谁有你变态?一个身子俩脑袋,你当自己是哑铃呐?”
“骂人不要揭短嘛!”南宫残花嘻嘻而笑“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,像他们这样不吃不喝,连着睡上七八天,可就只剩下骨头架子啦!”
“少废话!我们……不怕你的!”
“不怕就好,我数到三,把笛子拿来,否则他们就永远醒不过来了!”
白展堂冷笑:“别逗啦,你根本没有谈判的资格!”
南宫残花闲适地抬起头:“这句话说得特别好……你根本就没有谈判的资格。”随即看向祝无双,一声大喝:“拿来!”
祝无双浑身一震,懵懂地递过笛子,南宫残花将笛子横在唇边,尖啸回荡在这一方空间内。
“真可惜,小姑娘,刚刚你明明有机会,却没杀我,现在,你们再也没有机会了……”
几分钟后,南宫残花倚在栏杆上,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堂里的情景:祝无双痞笑着挑起郭芙蓉的下巴,凑到她耳边:“哟,小妹妹,咱们又见面啦?”
郭芙蓉一把推开她:“为什么要说又?咱们以前见过面吗?”
祝无双:“是啊?为什么要说又呢?”
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是不是我爹派过来的奸细?”
“奸夫还差不多。”祝无双一把搂过郭芙蓉的腰“走,跟大爷回去玩玩……”
“排山倒海——”
“葵花点穴手!”
南宫残花哈哈大笑:“你们好好玩,我去陪下师姐,哦,还有那两位外援,你别说,我还真有点开始感兴趣了呢~”
言毕走上楼去,低头看见身上衣服不由皱了下眉,最终还是忍不住把衣服脱下来翻了个面穿好,方不紧不慢地推开客房门。
房间内,白玉堂仍闭目端坐,展昭仍然昏迷,白展堂蹲在地上痛苦地撕扯着头发,巨阙丢在一边,佟湘玉几度担心的凑上去,都被他推开了。
“所以说我根本不是逃脱了武林外传的剧本,而是进入了另一个剧本?天呐,所以我之前和现在的一举一动依然是被人掌控?我的人生,你都做主了,那还要我干什么?我的一举一动,都在你的控制之中,那种人生,还有什么意义?”
南宫残花看着佟湘玉:“师姐,别来无恙。”
佟湘玉冷冷道:“你想做什么?”
“师姐,你的表情不要那么狰狞嘛!你不知道女人最好的化妆是气质吗?”
南宫残花踢了白展堂一脚,笑起来:“老兄,你不是一直想逃离被人掌控的生活吗?不如,我给你指一条现成的路子?”
白展堂抬起头来:“什么路子?”
南宫残花把白展堂拉起来,将巨阙塞进他手中,朝床上一点。
“当然是,杀了他们两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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