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北

【鼠猫】当大风客栈变成同福客栈（三十五）

第三十五回 百年纵横今朝决断，惊堂木落书卷收合

目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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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老人跺掉脚上的雪沫子，走进屋里坐下：“三十六年喽！”

　　缺德道人倒了碗茶：“你个老东西，也不知藏在哪个犄角旮旯，我三十六年都没找到你——我真以为你跳河里喂王八去了。”

　　“哪能够，我还得活着把你拎出来呢。”老人喝茶“他们给你起了个绰号，叫什么，缺德道人？这名字搁你身上还挺合适。”

　　“这哪比得上你这个老东西——五十年前摆摊算命，你老是卦卦算反，从来不对，日久天长人们专找你去了，算到啥就反着来，要不怎么叫没谱道人呢！”

　　缺德道人把茶碗往桌上一磕：“你这老东西，够魄力！跟我一盘棋下了十几年！”

　　“十二年前，这孩子出生了，从那时起我就知道，她身上有赤焰掌的种子。我刻意引见莫小宝和佟湘玉认识，定下娃娃亲，然后说动佟老板送闺女去点苍山学移魂大法——谁知道这女娃心急，在自己家人身上先试了，出事后怒而自绝武功。现在想来，是你这个老东西搞得事吧？”

　　没谱道人嘿嘿直乐：“其实吧，我就是逗了小湘玉一下，没想那么多，谁曾想她真的拿家人去试了。说老实话，好险好险，要不是我及时通知了点苍山的人，佟家就完了。”

　　“所以啊，几年前，我让衡山派垮了，为了激发这孩子绝境中的潜能，谁曾想，你个老东西把她引来七侠镇，遇见了她嫂子，之后小白和小郭也都来了七侠镇，把她护的滴水不漏，这也是你安排的？”

　　“这可和我没关系！”没谱道人摆手道“我让小贝去找嫂子没错，可这儿是她自个儿找来的，小白和小郭留下来也是意外。说到头来，都是命数。”

　　“之后的事情可不能算命数喽！你个老东西为了让莫小贝弃武从文，先是让老白马来七侠镇开书院，以老庄之术教化她，然后安排后世旅行社穿越过来，这个你敢不认账？”

　　没谱道人笑而不语，缺德道人喊道：“你个老东西差一点就成功了！幸好我叫小南宫来了一次，把莫小贝送到未来玩了一圈，把这效果抵消了。”

　　“抵消不抵消，你最后不还是叫南宫过来了？”没谱道人道“都一样。”

　　缺德道人指着没谱的鼻子：“你这老混蛋也有魄力，见后人穿越来没有用，干脆叫前人穿越进，你也不怕触怒了天道，我们这大明朝直接被归于混沌？”

　　没谱道人楞在当场，忽然猛一锤头：“哎呦坏了！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！好险好险！幸好没触怒天道，不然就全完了！”

　　缺德道人无语半晌：“他们说你是没谱道人吧，你还真没谱，世人都说我不是东西，你个老东西可比我危险多了。”

　　“行了行了，反正他们来了两个多月，这天道也没出什么事情，我再把他们送回去不就行了？”

　　“我呸！”缺德道人一跺脚“旁的不说，你把他们送来了，这俩人好上了，白玉堂也不会死在冲霄楼了，展昭还会娶丁月华？开封展家就这么没了，我看你个老东西怎么交代！”

　　没谱道人又猛一锤头：“坏了，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！看来只能把天书分两半从头写起了，这边补上大宋，那边顺其自然——嗯，就这么着，今天晚上我就弄。”

　　“老东西，自作自受吧，补完天书你的寿数也就几个月了吧？”

　　“还好，还好，怎么说也有三四年……说真的，咱们都一百来岁的人了，何须汲汲于这白驹过隙？”

　　缺德道人刚想再嘲他两句，忽见莫小贝躲在后院悄悄探头，一咳嗽：“出来！”

　　没谱道人和颜悦色道：“小贝，过来……”

　　莫小贝犹豫片刻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走了过来，小声问：“师父，怎么回事？”

　　“没事！”

　　没谱道人拉过莫小贝，和蔼道“小贝啊，刚刚呢，我跟这个老东西对你的未来进行了探讨。”

　　“我？我不就上学，还能怎么着……”

　　“学武功，天下第一，成为一个战无不胜的传奇，重振衡山派。”缺德道人笑道“小贝，好不好啊？”

　　莫小贝撅了下嘴：“你画的剑谱？我学起来膈应。”

　　没谱道人哈哈大笑：“好孩子！我啊，就希望你发挥自己的艺术天赋，开开心心过这一辈子就好，怎么样啊？”

　　莫小贝犹豫片刻，忽然问缺德道人：“你为什么就能确定我是天下第一？我马步都扎着费劲好不好？”

　　没谱道人长叹一口气：“小贝啊小贝，你还是太小，根本不知道这两个意味着什么。”

　　“意味什么？”

　　缺德道人看一眼没谱道人，捋捋胡子：“这样着啊，我和这个老东西分别传给你一套功法，你自己体会，选哪个全在你，你的未来你自己做主，好不好？”

　　“你是坏人，我不相信你——你要是对我使移魂大法，让我去害我嫂子他们怎么办？”

　　“小贝，你信不过他，难道还信不过为师吗？”没谱道人笑道“乖，未来怎么走，就看你自己的了。”

　　莫小贝左看看右看看，最终点了点头。

　　说时迟那时快，缺德道人猛然一指点向莫小贝眉心，凝滞如实体的红光霎时冲入脑内，莫小贝的奇经八脉霎时被这红光浸透。

　　光化为风，风助火势，那火便是埋在丹田深处的内力，霎时间天昏地暗，五内俱焚，混沌初开之中，一点星火霎时便成燎原之势，灼灼的赤炎，如蛰伏了太久的烛龙，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烧灼干净！

　　暴戾充斥了神思，莫小贝双手冒出青烟。没谱道人从背上的包裹中取出把古琴，忽喝到：“清净决，运起来！”

　　莫小贝只觉自己快要烧毁，听了这句话，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，拼命运行师父曾教授的清净决。

　　没谱道人双目微合，不紧不慢拨着琴弦。

　　弦动惊风，风中有声。泠泠琴音如水，下渗如四肢百骸，滋养万物而不争。又似风中老松，历经霜雪而长青。天生一点灵根由水滋养而起，生于黄土，长养青翠，寒来暑往，秋收冬藏。无什么情不情，愿不愿，无非是道法自然而已。

　　一曲终了，阴阳二气调和，清莹内力充斥经脉，赤焰狂魔的邪火层层熄灭，莫小贝神情逐渐宁静下来，一呼一吸，皆是天地灵气。

　　转瞬间，已是云消雾散，天地一片莽莽白雪，寒冷清寂。

　　常应常静，常清净矣。

　　缺德道人长吐一口气，苦笑起来。

　　“原本想逆天改命，奈何天要亡明，我亦无法啊。”

　　没谱道人嘿嘿的笑：“什么命啊运啊的，都是不断变化的，你这个人还是学艺不精。”

　　“说来听听。”

　　“我知道你的想法——中原没有魔教已经很多年了，赤焰狂魔重出江湖，成为新的魔教，正派必定联合起来对抗魔教，然后肯定损伤惨重，而魔教烧杀一通后，赤焰狂魔的寿数也燃烧的差不多了，您老背后的那位大人物便名正言顺去剿了，发一笔横财，对吧？”

　　缺德道人摆手：“你不了解他——这个人啊，同那些吃喝玩乐的王爷真不一样，钱在他账上一划，就直接归了山东的关宁军，还有山西的晋军，攘内忧除外患，除了紫禁城里那位不高兴，还有谁不高兴？”

　　没谱道人拍大腿，喊道：“老百姓不高兴啊，好端端的吃着火锅唱着歌，忽然就叫魔教劫了，你高兴不高兴？我徒弟也不高兴啊，挺好一小姑娘，快快乐乐的，每天只发愁零花钱和作业，忽然成了大魔头，众叛亲离，你高兴不高兴？”

　　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。”缺德道人一摊手。“咱们别扯这个了，能吵上整整一天——都一百来岁的人了。”

　　“行行行，不吵不吵。”没谱道人挠挠头，又道“那你帮那些老太监干嘛？他们可都是蛀虫！”

　　“真想知道？”

　　“废话，你钓什么胃口！”

　　“去——去厨房给我取只烧鸡，再拿壶酒来，说书还得给个赏钱呢！”

　　没谱道人唠唠叨叨进了厨房，半晌转出来，把东西往桌上一搁，缺德道人撕了只鸡腿：“嗯，味儿还行！这破地方就烧鸡能吃了——倒酒。”

　　“老东西别太过分啊，信不信老夫抽你！”

　　没谱道人哈哈大笑，自斟自饮，忽叹了一口气。

　　“不帮不行啊——太监只是蛀国，真照小皇帝意思，太监全没了，这大明叫江南那帮地主老财把持了，怕是几十年都撑不下去，那是误国！”

　　“这些缙绅老财，嘴上是仁义道德，心里还不是荣华富贵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？平个屁的天下！他们一搅合，这大明完了，鞑子轰隆隆入关，咱们这一神州的老百姓，都得剃头留辫子！”

　　没谱道人笑了：“有道理嘿，说的我都不想抽你了——不过你这老东西还是学艺不精，化解的方法就写在天绝崖上，你非干这种掉脑袋的事。”

　　“站着说话不腰疼，我比你晚十年掉到石崖，你学完走了没多久。那破地方就地震了，刻着秘籍的石崖全塌了，若非如此，我也不至于打不过你！”

　　“嘿嘿，这就是命，老东西你命不好啊！”

　　“别扯那没用的，你告诉我如今这局势你能怎么化解，这不是一套武功秘籍就能干出来的事！”

　　没谱道人探手撕下只鸡翅膀，慢条斯理的啃完，笑了笑。

　　“我有办法把宋朝的人弄过来，还没办法把未来的人弄过来？有的是想跑到明末建功立业的年轻人！”

　　“老东西，你还真要把未来人弄过来改变历史啊？”缺德道人一下子跳了起来“你这是永世不愿为人了？”

　　“咱俩都是活了百来岁的老东西了，还有什么看不开的？”

　　缺德长叹一声，丢开酒杯，双指点上莫小贝额头，红光自她头顶浮出又湮灭，直至彻底归于虚无。

　　“儿孙自有儿孙福，随他们去吧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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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百年前，一位青年误入朝歌城外云梦山，于雾霭沉沉中迷失方向，正茫然不知所措，忽见一白茫茫水瀑，瀑布后青烟萦绕宛如仙境。青年出于好奇泅水过去，竟发现瀑后有一水帘洞，洞中光明璀璨，遍生奇花异果。深处有一参天石崖，上面遍刻典籍，青年一读之下，再也离不开了。

　　于是青年便留了下来，醉心学习这些典籍。一日，青年正坐在水帘洞中温习典籍，忽见一人劈波斩浪，分开水波而来，方知外界已过去了十年。

　　那人同青年一样，也是迷失方向来到这里的，同样被典籍迷住。二人便一同学习，转眼又是十年，青年将典籍全部学透，作别师弟离开了云梦山。却没想到，他离开不久后，一场地震便将水帘洞彻底摧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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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哎哎，都醒醒！太阳都落山了，都醒醒！”

　　没谱道人的斥声中，众人幽幽醒转，佟湘玉一轱辘爬起来：“小贝！小贝你木有事吧？小贝？”

　　“嫂子，我在这儿呢！”

　　佟湘玉一把将莫小贝搂进怀里，嚎啕大哭：“额苦命的小姑子呦……”

　　“行啦，嫂子我不没事吗……”

　　莫小贝不耐烦地挣开佟湘玉，缺德道人皱眉道：“你这孩子咋这样呢？你嫂子多疼你啊！”

　　众人见大惊，白展堂一把将二人扯到身后：“你想干什么？”

　　“行啦行啦，没事了，你们不用那么大敌意。”没谱道人忙出来打圆场“他已经答应了，去京城认罪伏法，该进大牢进大牢，该掉脑袋掉脑袋。”

　　白展堂怀疑的看了没谱道人一眼，忽出手如电封了缺德道人的穴道，继而楞在当场：“什么……点上了？我竟然把他点上了？”

　　展红绫把白展堂扒拉到一边，一把捏住没谱道人的手腕，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。

　　“他的内力全都没了，经脉也废了，这怎么可能……”

　　莫小贝笑道：“我师父厉害吧？”

　　没谱道人嘿嘿一笑：“过奖过奖——其实这是小贝的功劳……”

　　郭芙蓉激动的手都在颤抖：“所以说，我们赢了！”

　　“我们赢了！！！多亏了老先生！”

　　“老先生万岁！”

　　“嘿嘿过奖过奖，对了那个劳驾快给我弄碗面条吃吃，煮软和点——牙不行了，用老母鸡炖汤，不要鸡油！

　　“煮什么面条嘛，老先生出力这么大，快去做一桌好菜！展堂你出去把什么燕窝鱼翅都拿来，还有好酒！多贵的都买来！”

　　“放着我来！额还是你来……我去叫小六押犯人先——额，那个展前辈你……要不要我帮忙扶一下白前辈……”

　　“没事，你去叫人吧！臭猫，五爷只是皮外伤，你不用跟爷死了似的……”

　　“皮外伤？”

　　“哎呦你下手轻点！”

　　…………

　　一片喜气洋洋的喧闹中，缺德道人被拖到后院上枷钉镣，预备和柴房里的中原六鬼牵成一串押去衙门。寒风凛冽中，老人长发散开，一双浑浊老眼看着天上的寒星，嘴角竟露出一丝笑意。

　　自嘲也？释然也？

　　抑或都不是。

　　百年时光，白驹过隙，什么纵横捭阖，皆归桑田沧海。

　　不过是惊堂木落下后，听众的一声叹息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