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北

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。
如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

【开封奇谈】斜日鲈鱼一叶秋(中)

1.铺垫终于结束了,下卷可以写扑倒了
2.晚了一天还是要说小猫生日快乐QWQ!
3.展猫真的好可爱!写的我都想揉揉揉……要是有ooc那是因为展猫太可爱了不是我的错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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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.
白玉堂朝楼上一望,正见萧竹恭笑吟吟看着这里,一脸我就静静的看你们打架的神情。
这女人……难不成这就是她的法子?她是用鱼把这臭猫忽悠上来的吧?
罢了罢了,不管怎么说,能和这猫儿认认真真打一架也是好的。
“展小猫,你怎么在这里?”
展昭沉默片刻,后退几步:“废话少说,要打便打!”
长剑出鞘,铮然一声龙吟,带着久违的杀气,白玉堂心中一喜——他从未见过这猫儿情绪如此失控,乃至想和他这么认真的打一场。当下抽刀相迎,宽刃宝刀寒光一闪:“那就休怪五爷不客气了!”
展昭几步奔来,手中长剑反手一劈,白玉堂嘴角勾起:这一式看似威势巨大,实则是最好招架的,猫儿出这一招,其实还是不想动真格的。便持刀一撩将剑刃拨开,反抹过去,任展昭以剑架住。两人隔着兵刃眼神相接,白玉堂有心想逗他,扬眉坏笑:“猫儿,你吃味了?”
果见那猫儿眼神一历,白玉堂趁热打铁:“你等我把你打下去,抱得美人归,再吃味也不迟啊~”
剑身用力一托,展昭右脚点地一跃而起,剑尖直刺向白玉堂心口,白玉堂提刀抹开剑锋,反斩而去,心中愈发兴奋。展昭以剑截住,回手一挑,杀气竟不知何时又浓了几分,显然是真的动了意气。
二人刀来剑往,从日上中天直打到夕阳西下,打到最后,一方擂台已为刀剑之气所伤,变得脆弱不堪。幸而两人都是轻功高手,立于上面并不碍事。
楼阁之上,萧竹恭津津有味地看着楼下,边喝茶边吃点心,那书生坐在一边,忧心忡忡的看一眼她,看一眼擂台。
“阿竹,他们已经打了快两个时辰了……茶楼都快打烊了,你说他们会不会真的对你……”
“闭嘴!我说过,一切尽在我的计划之中。”萧竹恭抖了抖衣摆上点心屑,笑的开心“不过话说回来……某种意义上,也是圈子里最著名的两大帅哥为我打的不可开交……哎呀呀好开心我要光速去世啦嘻嘻嘻嘻……”
“阿竹你说什么我咋听不懂?”书生扁扁嘴“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吧?如果他们对你完全没想法,打这么久肯定是有仇!听说这两个人本来就很不对付,阿竹,我看还是赶紧结束吧,反正时辰也要到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萧竹恭一折扇抽到书生嘴上,眼睛弯起来。
“放心,这两个人的关系,可是好的很呐~”
擂台上,展昭挽剑暂且收势,秋日的夕阳从他身后照来,将白玉堂的脸庞照得分外明晰。
他好久不曾这样好好看这个人了。
展昭不知自己今天是怎么了,自看到他站在擂台上,心里的一股郁结就始终化不开,从萧小姐口中知道白玉堂也是受人之托才稍平静些。
可白玉堂……竟假戏真做,真的想要娶那个萧小姐……是啊,这萧小姐的胸部还挺傲人的,也难怪他喜欢。
之后,展昭心中就只剩一个念头:将这狂傲的家伙打下去。
其实,是因为萧小姐托自己这样做的,否则他才懒得管白玉堂怎么样,绝对没有别的原因。展昭这么想着。要不是萧小姐答应给十张全鱼宴的五折劵,他才懒得管呢!
白玉堂又是一刀劈来:“怎么,小猫儿累了?五爷还没过瘾呢,快来接着大战三百回合!”
展昭轻叹一声,心想时间也差不多了,不能在这么耗下去了。便举剑一格,趁机凑到白玉堂身侧,轻声道:“我答应了别人,要打败你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你别想萧小姐了。”展昭冷声道“她早就有了意中人,就是身边那姓柳的书生。比武招亲,只是因为父亲向往侠义,不让女儿嫁读书人,萧小姐只能托人取得比武招亲的冠军,然后让他假意输给柳书生。”
“假意认输?”
“不是叫你假意认输。她原本就想托我的,要不是半路冒出一个山大王,也不会让你来。”
白玉堂眼神一厉:“好啊,臭猫,你意思是我功夫不如你?既然如此,便速战速决,把你看家的本事都使出来吧!”
“你误会了,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展昭无奈道“我是说……”
白玉堂却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,又是一刀砍来,展昭招架几下,忽然觉得非常累。
不是身体上的累,而是心神上的疲惫,眼看日头已要落到地平线,马上便要鸣锣收场了,这里还没分个胜负,若等到明日,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端。
楼阁上,那一直气定神闲的萧竹恭小姐也坐不住了,拉着她的柳郎急匆匆跑下来,展昭看向白玉堂,悄声道:“别闹了,没时间了。”
白玉堂一笑,收势抖个刀花,看着眼前那只猫儿,越看越觉得可爱,忽凑到展昭耳边,悄声呢喃。
“怎么,小猫儿,想五爷给你放水?”
言罢扭头看他的反应,不想那猫儿竟如触电般楞在原地,忽的,从脸颊到耳朵红了一片,目中燃起前所未有的怒火!
“白玉堂,你不要欺人太甚!”
“怎么了?你……”
话音未落,巨阙已化为剑影流光铺天盖地攻来,白玉堂忙提刀招架,只见那猫儿满面通红,出剑的章法已有些凌乱,显然是气昏了。
这是怎么了……
白玉堂轻叹一口气,余光瞥见夕阳只剩半轮,萧竹恭正拉着那男人向擂台挤来,一旁管家已准备好鸣锣,低头一笑。
忽卖个破绽,展昭心知是假动作,并不中计,长剑一搓一带,脱出刀劲纠缠,反手朝白玉堂左肩刺去。
白玉堂却没有躲。
巨阙锋利的剑刃割破皮肉,鲜血顿时沁出,染红了雪白的衣衫。展昭霎时清醒过来,握剑的手有些颤抖,一脸的难以置信。
他明明可以躲开的,为什么不躲?
白玉堂将手中宝刀收回鞘中,冲他潇洒一笑。
“我输了。”
6.
展昭看着白玉堂翩然转身,跃下擂台,一时如在梦中,反应过来刚要去追,却被管家拉住:“新姑爷,你做什么去呀!”
“不要乱说!”
展昭向来是温和平静的性子,但今天却耐性全无,一把扯下管家硬套在他身上的红花,转身便走,却被拥上来的家丁纷纷拦住。
“哎呀,您说做什么?新姑爷,快戴上吧,今夜就去拜堂成亲啦……”
“小姐真有福气,竟然招到了展护卫……”
展昭焦急地四下张望,一眼看见萧竹恭正拉着她的柳郎气喘吁吁跑过来,忙道:“还有人要上擂……”
“不用了!”
人群忽的喧嚷起来,一位老者施施然走来“申时已过,比武招亲到此为止!”
萧竹恭的脸瞬时变得惨白,紧紧抓住了柳郎的袖子。
“父亲……”
老者冷眼看着男装的女儿和她身边那柳书生,沉声道:“以为这点小把戏就能瞒住我?真当我是老糊涂了?”
柳书生咬咬牙,忽的一跺脚,挡在她面前:“伯父,你不要为难她。这原本是我的主意,您责罚我便罢。”
“你闭嘴!这里轮不到你说话”
萧家家主一指柳书生,看他额角已滴下汗来,冷哼一声,再不管那二人,转头对展昭行了一礼。
“小女顽劣,不识礼数,唐突了展大人,还请赎罪。”萧家家主又道“老朽知道展大人是受小女所托,并无寻求之意,绝不会强人所难。”
展昭顿时松了一口气,回礼道:“多谢萧掌柜。”
萧家家主看向亦松了一口气的萧竹恭,又道:“你休以为就这么算了——擂台上强者为先,展大人现已退出,胜者理应是之前那位白衣少侠。我已派人去将他寻回,你们今晚便举办婚事!”
萧竹恭的玉指掐入手心的皮肉中,沁出了血滴,她求助地看向展昭,却见他愣愣懵懵地站在那里,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,竟似失了魂一般,想是指望不上了。
她哽咽一声,心中满是绝望:白玉堂对她绝对不会逼迫,但父亲是一个极重体面的人,宁愿把她随便嫁给什么山大王,也不会让她随自己的心意!
怎么办?怎么办?
一旁的婆子丫鬟一拥而上,萧竹恭被往轿子里拖去,她早不复之前的冷静,发簪散乱,不住哭泣挣扎。那柳书生想要上前,却早被萧家的几个家丁缠住,只能流泪呼喊。
比武招亲本就吸引了许多闲人,又加上这一出棒打鸳鸯的好戏,周边百姓纷纷围来观看,将周边挤得水泄不通,场面一度混乱难言,忽听见不远处乒乒哐哐一阵巨响,夹杂着几声惨叫,有人大喊:“牛疯了,牛疯了!”
话音未落,只听“哞”的一声,一头巨牛猛然向这里冲来,见物就撞。众人顿时一片哗然,纷纷四下散开。展昭正欲冲去制伏,抬头却无意瞥见屋上一抹白衣的,心神为之一乱,脚下的动作竟滞住了。
这一愣神的功夫,人群又惊呼起来:萧小姐竟在此时趁乱挣开了束缚,朝街口跑去!
展昭瞳孔一缩,巨阙铮然出鞘,然而已经晚了。只听“砰”的一声,疯牛已然撞上了那比武招亲的擂台——这擂台经一场大战已经脆弱不堪,被巨大的惯性一撞,顿时翻过去,直直向萧竹恭压来!
事情发生的太快,纵身手如展昭亦来不及抢救,千钧一发之际,众人却见一道黑影从人群中冲出,一把将她推出去——“轰隆”一声,几寸厚木板搭成的擂台轰然倒地,那救人的自己被压在下面,再难脱身了。
一时间空气中静可聆针,半晌,萧竹恭的哭喊打破宁静:“柳郎,柳郎!”
先前制住柳书生的两个家丁面面相觑,怎么也想不通,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是哪里来的力气,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冲了出去。
翻倒在地的擂台忽然咔嚓一响,从中间裂开些口子,紧接着,柳书生竟顶破了擂台,战战兢兢的钻了出来!
众人一脸懵逼,萧竹恭扑上去,抱住他嚎啕大哭。柳书生看着身边碎裂成块块木条的板子,满目茫然。
“我没死?”
展昭心下了然,也跟着喜悦起来——是了,他和白玉堂在这里打了一下午,擂台为刀剑之气所伤,早就脆弱的像纸一样,反而保住了他的命。
展昭将巨阙收回鞘中,缓步向二人走去,将手中红花结挂在那柳书生身上。
“恭喜。”
一旁,萧掌柜目睹了全程,微微摇头,复叹一口气。
“也罢,随你们去吧……”
锣鼓鸣响,回过神的围观群众热烈鼓掌欢呼,萧竹恭和柳书生抱在一起又哭又笑,一时间撒花完结的气氛感天动地,展昭长出一口气,忽如心有灵犀一样,回头望去。
白衣的影子在街角一闪,就此不见了。
7.
日轮西垂,明月东升。
汴梁的夜本就热闹,今日又是十五中秋,夜市彻夜不休,更如鲜花着锦,烈火烹油。
展昭爱看人间繁华,苍生安乐,能让他发自内心的沉醉。
但他自己不喜喧嚣,比起享受,他更习惯站在灯火阑珊处,默默守护这一切,一人一剑,问心无愧便不会孤独。
然而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习惯了身边有一影白衣,甚至见不到便会思念呢?
那个人是一个如此光辉夺目的存在,他便是繁华的化身,是天地间自在的惊鸿,无拘无束。他又是什么时候起一步步远离了那喧嚣俗世,走近自己身边呢?
展昭并不想思考这些问题。
白衣蓝衫并肩而行,夜色浸染长街,店铺灯光渐次亮起,走出三条街,白玉堂在聚福楼门口站定,朝他一笑,竖起两根手指。
“打了一下午,臭猫你也饿了吧?”
……
中秋月夜,聚福楼向来人满为患,排队领号都得一个时辰,展昭正在担心,却见白玉堂潇洒地将一锭金子抛给伙计:“全鱼宴。”
片刻后,两人已在二楼视野最好的雅间坐下,喝着今年最好的新茶,展昭在心头默算,发现这一顿够得上自己半年的俸禄了,不免有点忧伤。
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吃……自从上次白玉堂请他吃过,他十次做梦有八次都是,醒来时枕头上淌满口水。
真想每天都吃……
“我们来的还挺巧,听伙计说他们开发了新菜品,叫什么‘击鼓上朝’,你看这名字多有意思……下一顿我们过一个月再来吧,听说聚福楼会推出从西域传来的新菜品,就是武延祖的故乡……”
下一顿……
想起吃过这次就只剩一顿了,展昭更伤心了,干脆闷头吃鱼,再不听眼前那人的聒噪了。
白玉堂口若悬河一阵,见展昭只顾着吃鱼,顿觉无趣,懒懒的去夹菜,却被一双筷子截住。
“你受伤了,不能吃鱼。”
白玉堂看着展昭认真的样子,不由失笑:“你是在报复吗?”
展昭不理他,叫过小二,让他准备一些不带发物的饭菜,目光又落在白玉堂肩上的伤处,心头莫名一揪。
“你还好吗?”
“五爷只是擦破点皮,你以为你的小猫爪子能把爷怎么样?”
“那一剑你明明能躲开,为什么不躲?”
“还不是为了把戏做足?”那人露出灿烂的笑容“在那么打下去,我一不小心把你这小猫打败了,岂不是要糟?”
展昭看了他片刻,埋头吃鱼。
“什么做戏,分明是为了耍帅。”
“……你闭嘴!”
白玉堂额头冒青筋,心说这猫儿真不懂情调,刚想补救一句,却听到展昭又小声嘟囔了一句:“真是个不珍惜自己的人。”
那句话轻的像耳语一般,白玉堂却听了个分明,一颗心顿如落入春水。
“展小猫……”
展昭忽然放下了筷子,眉头深深皱起,猫儿眼中闪着些水光,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。
白玉堂顿时手足无措起来“展小猫,我真的没事,好吧好吧我错了……我以后……”
展昭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,半晌端起茶杯来,舒了口气。
“展某,讨厌鱼刺。”
白玉堂:“……”原来是因为卡到了嗓子吗?
展昭:“你刚刚说,以后什么来着?”
白玉堂:“闭嘴,吃你的鱼去!蠢猫!”
……
戌时三刻,百姓们祭月已毕,携亲伴友出来游玩,各处街道之上,酒楼茶肆灯火辉煌,各路店铺彻夜不歇,那些耍把式的,唱影戏的,都在街口摆开了把式,处处熙熙攘攘,正是说不出的热闹。
朱雀门外大巷口处的墙角,却有一个四岁上下的小女孩正在抽抽搭搭,穿着却也齐整,脸上被鼻涕眼泪糊的到处都是,一看便是和家人走失的孩子。
周围的路人时不时停下询问,女孩却一言不发,只是站在原地,也不说话也不走,显然是吓坏了。
“都让一让……”
隐约听见说话的声音,女孩泪眼婆娑的抬起头,却见面前围着的人群都散开了,一个俊秀青年在自己面前蹲下,骨节分明的手递来一块手帕,目中满是温柔。
“我是开封府的展昭。别怕,发生了什么?告诉我好吗?”
“你……你是妈妈说的展大人?”
展昭点点头,女孩抽搭一下,忽然扑进他怀里,大哭起来。
“哥哥,哥哥不见了!我要找哥哥……”
几步之外,身着飘逸白衣的年轻侠客静静看着他们,眼睛里像落着星子。
待女孩哭够了,展昭才问起话来:“你同兄长在哪里走失?他是什么样子?”
“我在看红衣小女孩打白胡子老头,最后小女孩赢了,他们打完了我就去找哥哥,结果找不到哥哥了。哥哥穿绿衣裳,长的个子高高的……”
小女孩语无伦次一通比划,还是说不出所以然来,急的直掉眼泪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,家在哪里?父母何人?”
“我家就在那条街上第三棵大柳树边上,街上有一口高高的井,我娘在家里给我们做饭,爹爹姓王,每天出去卖饼……”
展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:这孩子年纪太小,在这偌大的开封找她家人,实在不容易。
“没关系。”白玉堂道:“我们先在街上慢慢的走,若她哥哥没有找来,就把孩子带回府里,她家人若找寻不到,定会去报案的。”
展昭点点头,将丫头抱起来,三人在街上随着人流,缓缓地走着。
不远处便是御街,周围灯火愈发辉煌,处处都是举家出游的百姓,笑闹奔跑的孩子。桂子的香气悠悠然沁开在街道,中秋佳节的开封,丝篁鼎沸,宛若云外,彩楼之上,锦旌高悬。
繁华如酒,醉的人不知年月。
丫头攀着展昭的肩膀,睁大眼睛四处张望,一点也不觉得害怕,反而格外的安心。
熙熙攘攘的人流中,白衣青年悠然踱来,把一串桂花糖塞给她,桃花美目中满是笑意。
丫头抿了抿小嘴,将圆子递到展昭嘴边,展昭眼角带笑:“你吃吧,我不爱甜。”
丫头又把圆子递向白玉堂,白玉堂叼去一个,笑道“这么乖的妹妹都能看丢,五爷找到你哥,非教训他一顿不可。”
“不对,不怪哥哥。”丫头拼命摇头“是我自己乱跑的,害的大家为我担心,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,你们不要怪哥哥。”
白玉堂眼睛望着远处的烟花:“你看,三岁小孩都知道乱跑会让人担心,比某只笨猫懂事多了。”
展昭心知他在暗指那日自己的不辞而别,垂下眼帘,只是沉默。
他不愿告诉白玉堂他曾做过的那个梦。
他甚至连回忆都不愿——比起白玉堂,他更希望被万箭穿心的是自己。
“小猫咪在哪里?我最喜欢小猫咪了!”
小丫头四下张望,奶声奶气地问着,白玉堂回过头来,脸上重新挂上灿烂的笑容。
“抱着你的不就是?”
“展哥哥?他是猫吗?”
“没错,他是猫,一只馋猫,傻猫,九命怪猫!”
丫头疑惑地瞅着白玉堂,伸出手,小心翼翼摸了摸展昭的头。
“那他的耳朵和尾巴呢?”
白玉堂笑的差点背过气去,被展昭瞪一眼,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,又去逗那小丫头:“你就这样被抱走了,就不怕他是坏人?”
小丫头竟认真的摇了摇头。
“我不怕,开封府里的人都是好人,开封府里的官都是好官。”
白玉堂一时语塞,看着这东京的繁华夜景,半晌,嘴角噙笑。
远天忽有烟花盛放,红的如胭脂,白得如霜雪,灿烂辉煌后,在墨空中消溶成飞扬的灰烬,远天高挂一轮圆月,似水月泽泼满人间。
好一场喧嚷的人间梦华。
8.
三人且行且止,最终在曲院街上遇见了小丫头的哥哥——也只是个十四五的半大孩子。展昭将丫头抱还他,又教训了几句。丫头哥哥自然是千恩万谢,末了硬塞给他们一盏纸灯,说是没什么可谢的,这是才刚去五岳观求的天福灯,权表谢意云云……
展昭想严词拒绝,白玉堂却心头一动,笑着收下了。
“这是你要的,和我可没关系。”
展昭看着丫头和哥哥渐行渐远,不知怎的,心跳又快了起来。
白玉堂只是微笑不言,此刻烟花已歇,不远处的天空,成千上万盏孔明灯扶摇而上,如梦似幻。
几年前,京城里忽然流行起某种风俗来——中秋月夜,有情之人在孔明灯上写下自己和那人的生辰八字放飞,便可终成眷属。
二人一路无言,走过曲院街,白玉堂顺手从遇仙楼拎了一坛女儿红。展昭原想说你受伤了不要喝酒,扭头看见那人眉眼间的笑意,话在喉咙转了个弯,终是什么都没说。
州桥两岸,贩卖天灯笔墨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。白玉堂随便寻了一处,挥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一对生辰八字,走上州桥放飞到空中。
展昭站在不远处看着,漆黑眼眸中映着明灯明月,和那一抹白衣。
能和这人共度一生的,是怎样的存在?
胸中有怅然和期待似生非生,展昭走向不远处的铺子,买了一份包在荷叶中的鲤鱼兜子,吃了两口,只觉得无甚滋味。
那种危险的情绪竟如燎原野火一样愈演愈烈,展昭不敢用理智去对抗它——想的越明白,看的越清,也就错的越离谱。
这些日子,他一直以来的生活轨迹,因一本书被毁了个干净,夜深人静时,展昭想起曾经和那人相处的点滴,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愈来愈明朗。
自己对白玉堂有情,非兄弟之情,知己之情,而是深情挚爱。
真是,错的离谱啊……
半晌白玉堂走下州桥,二人沿着汴河一路走去,直到灯火阑珊处才停下脚步,白玉堂席地而坐,拍开酒坛泥封,对月而酌。
月泽如水洒落河岸,晚风拂起他一身白衣,风华正茂,玉树临风,仿若月光溶成。
“猫儿,过来陪爷喝酒。”
展昭犹豫许久,终是在他身边坐下,接过他递来的酒坛,试探着饮了一口,只觉入口微涩而辣,赶紧咽下去,一股暖意从喉中沁入五脏六腑,紧接着,冲人的醇香冲上头来,赶紧呼出一口气,脸颊已热了起来。
“如何?”
“味道一般。”展昭老老实实的回答“不如鱼汤好喝。”
白玉堂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:“展小猫,你以前没喝过酒?”
“嗯。”展昭点头“在家的时候,晏大伯不许我喝酒,说小孩子喝酒会出事。后来我追随包大人,公孙先生也不许我喝酒,说怕我酒后失言。”
展昭酒后失言能说什么,要鱼吃吗……白玉堂哭笑不得地摆摆手,拿过酒坛猛灌一口,看着天上的明月。
“我第一次喝酒,是在七岁那年。我哥主动叫我喝的。”
“妙手秀士白锦堂?”
“嗯。”白玉堂一笑,又道“那一回,我只喝一口便上了瘾,借酒意练拳,痛快淋漓出了一身的汗。第二天再问我哥要,他却不给了,留下一本轻功典籍便出了门,半年之后才回来。”
“之后,他便总是这样,回来一次,跟我喝一次酒,留下一本典籍,然后又一出去就是几个月。直到十二岁的秋天,我练完了他留给下的最后一本刀法,他却再也没有回来。”
“然后,卢大哥就将我接到了陷空岛,我在那里长大成人,有了四个新哥哥。但我一直不知道我哥的死因,直到几天以前,大哥终于觉得,时机到了,把一切都告诉了我。”
“我哥当年,是为了掩护其余几位哥哥躲避仇家追杀,重伤不治身亡的。而之所以有仇家,是因为早年哥哥们行侠仗义,得罪了许多不该得罪的人。”
“我告诉大哥,我懂了,哥哥定然死的不后悔,我也敬佩他死得其所。大哥却说,我哥之所以能安心赴死,并不仅仅因为这些。而是他知道,有人会替他活下去,完成他们共同的理想。”
“我就说,这样一个人,我有。”
白玉堂饮下最后一滴酒,扬手将坛子抛入月下江河。
“五爷一生潇洒轻狂,别无所求,只愿余生永伴那人身侧,所有的痛苦,所有的快乐都和彼此一起承受,刀山火海,与他共赴,人间繁华,与他共赏。”
白玉堂看着展昭,眸子里的柔情化作月光,化作美酒。
展昭避开他的眼神,却避不开月光,避不开饮下的那口女儿红,他整个人都被缠绕其中。
或许是醉了罢。
白玉堂吁了口气,又微微笑了。
“展小猫,你明日轮值时,记得告诉小皇帝,他的那个建议,五爷我答应了。
展昭猛地扭过头:“你说什么?”
“五爷我答应,做护卫。”白玉堂顿了顿,又道“入朝为官。”
“不行。”
展昭站起身,居高临下看着白玉堂。
“你不要做官。”
白玉堂亦站起身,啧了一声:“怎么?许你做官,就不许五爷做?”
展昭一言不发,转身便走,白玉堂一跺脚:“臭猫你站住!给我把话说清楚!”
展昭深吸一口气,握紧了手中的剑柄。
“不行就是不行,没有为什么。”
白玉堂,是那样一个无牵无挂,自由无拘的人,自己对他心生羡慕之情,亦是因此。
那年他们刚认识不久,在陈州公堂之上,白玉堂公然说出的那番话,字字如鞭,抽打着天下的庸官懒政,虽然冤枉了小皇帝,但让他暗自心折,直觉这人真是风流名士。
而后,白玉堂那一跪,让他怦然心动的同时,又极为惶恐。
仔细想来,他们结识后,这个人为了迁就自己改变了太多:为他收敛意气,为他东奔西跑,为他不分昼夜苦练武功。这一切展昭都看在眼里,感动的同时,却有恐惧隐隐而生。
而今,白玉堂为他,甚至要放弃视若生命的自由。
不,比起让白玉堂压着性子,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,展昭宁愿将所有感情压在心里,不给他任何束缚与牵挂。
那些黑暗和孤独,还是独自承受吧,展昭不愿让任何人为自己牺牲——更何况是他。
展昭再不说话,疾步走开,忽听见脚步声,白玉堂猛地拉过他胳膊,将他压在一棵老树上,沉声道:“给我一个理由。”
“朝堂中公务缠身,束手束脚。”
“你受的了,我就受不了?”
“朝堂中奸佞横行,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。”
“大不了身家性命为此一搏,又不是第一次了。”
展昭沉默半晌,长叹一口气。
“我希望你能永远自由,永远不必勉强自己做什么事。”
白玉堂的目光顷刻之间柔软下来。
他认真道:“展小猫,我从未勉强过自己,从前不会,如今不会,以后也不会。”
“白……”
白玉堂伸出食指,压在展昭嘴唇上,轻轻摇头。
“你道我无拘无束,但你不知道,自三年前在开封府前接住你那刻,我心里已有了决断。你我本为一类人,你为的是侠道,我为的亦是侠道——当然,也有你。”
展昭的心跳的剧烈,他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,幸而这里光线昏暗,看不出来。
“你在这官府中受条条框框束缚,我同你一起受着,你刀山火海闯荡,我与你同去,你肩上的担子,我和你一起扛下,我心甘情愿。”
“谁叫我在那灯笼上,写的是你我的生辰八字呢?”
9.
展昭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掰开,五根手指强制插进他指缝里,紧紧扣住。
白玉堂把他拉进怀里,展昭想推开他,身体却先一步意识回拥过去。定是因为喝了酒……他晕眩的几乎站不稳,又分外心神激荡,短短一瞬间的感触竟胜过先前的二十余年。
终于,他回握过去,十指紧扣,骨节都捏的发白。
有的人,不能见——不见则已,一见便误了终生。
一阵冷风拂过,展昭稍微清醒,忽的意识到他们就站在街道旁边,人来人往之处,顿时惊吓到一样,一把将白玉堂推开。
白玉堂也不恼,笑道:“猫儿,害什么羞?不就是抱一下么,搞得跟我要对你用强一样……”
“别胡说八道!”展昭拼命挣着,想把手抽出来,白玉堂笑的放肆:“哎呀猫儿,大庭广众之下,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啊?”
展昭闻言停止了挣扎,白玉堂也不再逗他,但还不松手,反凑的离他更近些,让二人相扣的十指隐在袖下。
二人牵手同行,他们走的很慢,时不时停下,看着烟花在空中炸开,看着明月落满街道,看着万千孔明灯扶摇而上行,升入空中。
白玉堂向来不信神佛鬼怪,更别说这些几年一流行的祈福活动,但这次他觉得,这盏灯笼简直准的让人感动。
虽然告白前就确定展小猫不会拒绝,但白玉堂心中还是有些忐忑,等待展昭回应的那短短几秒,像过去了几个小时。
天不怕地不怕的白玉堂,害怕的事情只有两件:一是展小猫受伤,二是展小猫难过。
后来,又加了一件更为隐秘的事:害怕小猫的心被别人拐跑。
展昭同白玉堂相拥时,如同喝醉了酒,晕晕乎乎的,感觉在做梦。
白玉堂也好不到哪里去——汹涌的情潮如同大坝决堤,冲的他失去了理智,差点把展昭按到树上强吻,所幸展昭及时清醒把他推开——否则他们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柜了。
当然,就是真的强吻了猫儿,白玉堂也不会后悔。只是怕小猫害羞,跟自己闹别扭罢了。
走过州桥上了御街,不远处便是开封府了,人群逐渐稀少。展昭忽然止步:“白玉堂?”
“嗯?”
“你以后不要再上比武招亲的擂台了,不好下来。”
白玉堂哑然失笑:“猫儿,还吃醋呐?”
展昭眼睛瞟向别处:“并没有啊,只是,那萧掌柜差点就真的让你去当女婿了。”
白玉堂忽然得意起来:“猫儿,你也不想想,那头牛怎么那么巧就发狂了?”
“难不成是你?”
“哈哈,算你聪明!告诉你啊,五爷我把牛关在院子里,找来了十挂鞭炮,一串系在牛尾巴上,其余的系在牛身上,炸的它满院子乱跑,五爷在牛耳朵里还塞了两截,哈哈哈哈想起那头牛我就想笑……”
展昭:“……”
展昭:“所以说,你在故意扰乱公共秩序,而且涉嫌伤害牛?”
白玉堂:“……我这不是给给柳书生展现自己帅气一面的机会吗?”
展昭:“歪打正着,还挺得意。”
白玉堂:“臭猫你想打架吗?”
然而展昭已经重新进入以往那种三无状态,只当没听见,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开封府旁边,展昭挣开手看着白玉堂,满目正直淡然。
“我回去了,你要不要一起?”
“你想干嘛?”白玉堂戒备道。
展昭瞥天:“没什么啊。”
“臭猫,别想我给你背黑锅!鱼是你自己馋的要吃的!”
展昭:“哦,可是,我明明记得你在几百字前说要和我一起分担的,要不你滑上去看看?”
白玉堂满头黑线。“你学的到是快!行,我回去和你一起挨打成了吧?”
又在心里补充一句,谁让我成了开封府的女婿,哦不,儿婿呢?
展昭看着他,满脸无辜。
“并不会啊。”
“啥?”
“我现在已经能吃鱼了,我叫你去是别的事,你既然那么想去就去吧。”
“谁说五爷想去了!我……我偏不去!”
展昭点点头:“告辞。”
言毕,展昭一个鹞子翻身就跳进了院子,白玉堂站在墙外一脸懵逼,许久咬牙切齿:“好你个臭猫,又跟我玩这一招!”
展昭和府里众人打过招呼,回到房中,桌上摆着月饼和桂花茶,月饼和普通的不同:原本写字的地方,印着的却是鱼的图案。
就着茶吃起月饼,展昭心情分外的好——毕竟,这鱼肉馅的月饼,真的很好吃。
他本来想叫某人一起来吃的,但那个人说什么都不肯跟着来,就不要强人所难了。唉,好烦,这一整盘都要一个人吃,撑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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